鬼怪吓人,故而面具也做得丑陋无比。
端阳端着绿鬼面具,从鼻子摸到眼睛,感受到一片空洞。
空洞得像她的心,不知为何物,一片乱糟糟。
她一把把鬼样面具扔到案上,恶鬼的鼻尖贴案,转了几个圈,缓缓停下来。
然而面具里好似寄居着鬼魅,一时全部幻化出来,缠着她,让她不得安宁。
结因从外进来,一手一块碎玉,凑成完整一个玉环,询问端阳:“公主,扫除的侍女在那边草丛里捡到一块碎玉,是公主的吧。”
一分为二的玉玦,被重新拼好送到她眼前,甚至不见那一条刻意的缺缝,变成带有伤痕的圆满。
怎么会圆满。
一看到这块玉,端阳就会想起元夕那夜。
乱我心者,弃我去者,都会是他。
“谁捡的,扔出去,扔到湖里去!”
这样看谁还能捡回来。
她没有那么潇洒,也从不那样自由,做不到抽刀断水、散发扁舟。
所以,不要再像鬼魅一样烦忧她了。
端阳一把拿过碎玉,提起裙子赶到池边。
所有的烦恼,连同这块玉,一起扔掉。这样,她就可以回归平静了。
端阳举手正要掷出,身侧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:“公主,王上诏见。”
前来传话的,是赵王身边老人。
端阳心下一沉,一下从烦躁中生出几分镇定,收敛了表情,探问:“所为何事?”
“奴不知,”老内官和颜悦色道,“今晨前方传来捷报,王上心情甚悦,想来不是坏事,公主快去吧。”
前方的战事,与秦魏有关。赵王最后还是听了赵俊的谏言,不仅没有出兵救魏,反攻魏国北路。
可这事,不应该与她有关。
端阳战战兢兢地前去觐见,却在宫殿门口远远看见秦异。
他刚从殿内出来,昂首挺胸,嘴角微挑。
很细微的表情,可端阳还是看出来了,那是满满的志在必得。
他很少会露出这样得意的表情。
擦身而过时,他轻轻说了一句:“别怕,凭他做主。”
什么?
端阳回头,还想探究一二,他已经跟着内官走出好远准备出宫,而身边的人在不停地催促着端阳进殿。
殿内,燃着很浓的香料用以提神。紫烟从龟鹤的嘴里吐出,阶上,赵王虚软地靠着手枕,欹枕而坐。
端阳跪在殿下,看不见赵王神色,只听到他疲软而喜悦的声音:“芝儿已经这么大了,要嫁人了,可有心上人没有?”
端阳摇头,道:“儿臣不要嫁人,只想陪父王一生一世。”
“孩子话,”赵王指了指她,状似玩笑说,“我瞧伯行就很不错,还有那个秦国的公子异。这两个都是你从小玩到大的,你喜欢哪一个?”
这是赵王第一次正面问端阳的意愿,端阳却有点慌乱。
秦异为何会和霍景一同提起,之前的暗指又算什么?
君王的意图是不可妄自揣度的,只要没有言明,一切都不算定音。
如果不知偏向,她该怎么答?
她想起了秦异方才的话。
端阳吞了一口口水,以头触地,这样就没人能看到她的神色,只能听到她异常平静的语调:“全凭,父王做主。”
“若是父王选的你不满意怎么办?”
“父王选的,儿臣不会不满意。”
父女两人的对话以她表明自己的乖顺作结。端阳起身告退,与结因回到自己宫中,掩了门,只觉得一阵心惊。
二十天不到,形势大变,到底发生了什么?
“结因,”端阳喊着,“备车,我要出宫。”
听到“出宫”二字,结因突然想起,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,递给端阳,请她稍安,“刚才有个小奴,说秦公子捡到了您的荷包。”
这确实是端阳的荷包,忘了是哪一年过年时端阳让结因送过去的,里面还装了瓜子和福字,现在又回到她手里。空空如也,只有一张纸,十六个小字:“至多四月,不可出宫,事定再见,阅后即焚。”
至多四月,如此笃定的语气。
他是不是都料定了,她会怯怕,她会按捺不住想去问他,所以提前叮嘱。
端阳看向案上的鬼面,没有眼睛,表情邪恶。
端阳双手端起面具,摸了摸已经有些掉漆的鼻子,喃喃道:“结因,我突然觉得,秦异或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。”
那样光风霁月,那样温和谦让。
指尖抚摸到的粗糙质感让端阳慢慢冷静,摒弃那些烦躁、害怕、急切,她终于想明白了几分。
她可能不知道时限为何,但眼下她不能去找秦异探究,因为她才说过任凭做主。
三月,前方传来最后的胜利讯音,一切变得更明白:秦国大败魏国,赵国也从中得利,收回了痛失五十年的濮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