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定定看着他,仿佛第一次发现温润听话的儿子还能有这样的一面。王元瑛意识过来自己的失态,旋即平复下心情,可他的脸上依旧布满不安燥色,目光闪烁着解释道:“他们之间真的没有私情,都是老二自己在一厢情愿,儿子方才与贺兰香也没有说什么,爹您不要再问了,儿子的心已经够乱了,改日再与您提贺兰香如何?”王延臣见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,怒火霎时攻心,不仅没打住,还大迈一步,继续逼问:“心乱?你乱什么?我是看出来了,这些日子里你便有些反常,看到贺兰香后尤其反常,难道你没有杀了她,便同你弟弟一样,迷上了那个女人不成?”王元瑛双目大睁,矢口否认,“我没有!”即便他曾对贺兰香动过些许不该动的邪念,但在知道真相的瞬间,那些心思便已经烟消云散了,所残留下的,只有无边际的悔恨与痛苦。“那你如今是怎么了!”王延臣沉声怒斥,锐利的眼神一点点审视着面前的儿子,“先前下手毒杀她时尚且毫不心慈手软,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?”“我,我只是……”王元瑛痛苦踱起步,困兽一般,想说出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,只道,“总之,贺兰香不是爹想象中的那样,你我父子以后绝不能再害她,否则定会悔恨终身。”王延臣咬紧牙关,气得面红耳赤,对王元瑛低斥道:“好哇,我王延臣可真是生了两个了不起的好儿子,你们这一个两个的,枉我悉心培养多年,见了那个女人便跟着魔一般!看来这贺兰香真留不得了,我明日便派人将她暗中除去,再嫁祸给谢折,正好一箭双雕。”王元瑛瞪大眼眸着急道:“万万不可,爹你不能动她!”王延臣愣了一瞬,震惊不可置信,两眼猩红,咬牙切齿道:“你如今竟都敢为她忤逆我的意思了?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,你真的被那妖女蛊惑住了!”王元瑛眉头紧皱,眼底满是挣扎之色,终于沉了下心道:“爹你可曾细细查过贺兰香的底细,你可知她的身世——”“她身世如何?她一个勾栏出身的娼妇,哪里值得你兄弟二人接连为她鬼迷心窍!”“她不是娼妇!她是——”“她是谁?你告诉我她是谁!”王元瑛咬紧牙关,转身背对了王延臣,脊背僵硬紧绷,双肩随呼吸而上下伏动,似在拼命压抑体内汹涌。王延臣走到他背后,附耳威胁道:“我警告你,你妹妹如今刚选上皇后,你又得提皇城司,琅琊王氏的名声刚有所好转,你若在这种时候如老二一般闹出丑事,损害家族颜面,我不仅不会放过那个贺兰香,我还绝不会轻饶了你!”王元瑛低头阖眼,表情隐入阴影里,长长叹息一声,道:“爹放心,儿子知道了。”丞相府。雪花压弯松枝,月光投入长廊,清辉铺地,繁杂的脚步声响起,蹚在其中,像在过一条缥缈虚幻的河,不知何处为岸。“回公公话,这里便是相爷的卧房了,可相爷旧伤复发,睡前又服用过麻沸散,恐不能亲自接旨……”“洒家前来颁旨奉的是陛下口谕,尔若胆敢阻拦,便是违抗圣意,按律当斩。”“是是是,小的这就给您开门。”
门开,身着宫装的众多内侍步入其中,偌大的寝居没有点灯生炉,进去里面宛若身处冰窖,阴寒入骨,手脚冰冷。“姑娘,奴婢便只能帮到您这了。”一身太监服的秋若拉住身后的一个“小太监”,细细交代,“您说过的,只看他一眼,一眼便能心满意足了。”李萼望了眼漆黑不见五指的里间,对秋若保证,“放心,我去去就回。”。。。。豆大的火焰在灯台上燃起, 光芒幽微弱小,照亮寝居内间一小片天地。明暗交织,阴影伏动, 跳跃着勾出榻上一道安静无声的瘦削身影,夹杂白发的发丝散落满枕, 薄被下,青年男子的身躯单薄如纸, 随时破碎,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。受过火伤的人都经不得热气烘烤, 否则伤处会如万蚁啃噬, 生不如死, 便连住的地方都不能有人气, 凡人到了其中,如身处黑冷棺椁。李萼收起火折子,一步步走向床榻,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,连呼吸都是颤着的,呼吸与噗通心跳声合在一起, 她整个人便成了绷紧的一根细弦, 触则崩溃, 不堪一击。伴随靠近,阴影退去, 她一点点看清了榻上人的面孔。血肉模糊,狰狞可怖,皮肤尽除, 细细的血管蛰伏在薄薄血肉下,像蜿蜒的虫在爬行, 纵横交错,阴森骇人至极。即便已经在内心做足了准备,但看到那张脸的那刻,李萼心如刀割,眼瞳颤然。她一遍遍打量着这个人的脸,努力去寻找过往熟悉的痕迹,可无论怎么看,这人都陌生到让她心慌。直到视线滑过,看到那双修长白皙,骨节分明的手,她才恍然回神。是他,真的是他。萧家三郎,她的轻舟。瞬间,过往记忆席卷。冬雪消融,炎热袭来。盛夏嘈杂蝉鸣响在她耳边,恍惚中,她身处城外避暑山庄,又在那棵碧绿葱茏的山茶花树上看到少年。少年坐在粗壮的树干上,垂眸与她对望,嘴里衔着一根嫩绿的杨柳枝,热风拂过他的耳畔,带起丝丝缕缕的碎发,搔在他嘴角的梨涡。他笑道:“你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的,也不爱与人说话,我若哪日不来了,你该怎么办。”安静清冷的少女仰着头,看着他,眼神坚定,如有星子闪烁,毅然决然地说:“你若不来,我就去找你。”“萧轻舟,天涯海角,我也要把你找到。”寒气如刀,割裂柔软的回忆,豁出大口,露出冰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