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伸过来一把伞。
你抬起头。
晕成波圈的视野里是透明的伞与银白色的长发,发丝闪着光,雨水闪着光。你恍惚看着,记忆回到许多年前,曾经有一个十分相像的人,他也会为你撑伞,还拥抱你。
他说你衣服湿了,就皱起眉,像只牧羊犬,赶你回家。
你身子凉了,他就拥着你,用干燥温暖的大衣包裹湿漉漉的你,为你发凉的躯壳传递体温。
他比你还在意这个关押你灵魂的监牢。
阿帕基一手插在兜,紧抿紫色的唇,低头看你。伞撑在你的头顶,雨直直落在他的身。
像水银凝成的丝线。
『抱歉,是我说得太过了。』他低压着嗓音,说道。
……啊。
你的眼光回过神,这不是那一个阿帕基。
『布加拉提与我说了。』他沉沉地,『这故事听起来很诡异……但既然是在三月末,一个月后——你究竟是不是在欺骗我们,真相都能大白。』
陌生的阿帕基径直地站着,你呆呆地望,连自己头发上的雨水跌落进眼睛里,都不自知。
世界在此被定格。
此处是一座巨大的电影场,上演一部沉默的影片。不存色彩,仅有哗哗而落的雨、迷朦的水雾,与雾气之间驻足着的飘摇的长衫。
你忽然讨厌起这些。
这里原本是独属于你的世界,如今却闯进来一个人。
一堆人。
『回去吧。』
他这么说着,你手指动了动,抠几下裤腿上糊成一团的小毛球,呆滞着脸。
“喂。”
阿帕基用不耐烦的语气催促你。
你没有理他。
所有的感知都耗了空,一切皆在退化,都缩回了卵。自己从鱼变回细胞虫,最后化解为分子、原子、中子。
被他扛到肩上。
一人、一麻袋,全都湿透了,黏糊糊,一点也不舒服。
周围昏花花。阿帕基将你摔桌上,尸袋无知无觉,瘫着。他们似乎说了些什么,但自己的大脑在罢工。
只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,布加拉提凑过来,拍拍袋子的脸,你转动眼珠看他,动不了身。
几名黑帮分子面对你不能动弹的身体陷入沉思。最后,你被几人搬回家,布加拉提从你的裤兜翻出钥匙。
『笔记本……卧室……』
你被放在沙发上,勉强吐出两个单词。
『卧室里的笔记本?具体放在哪?』
布加拉提首先捕捉到你的意思,询问你具体位置,你喘上几口气,又瘫了。
可算明白那些狗血电视剧里关键角色重要的话没说完就咽气、死不瞑目是什么感受。
几名黑手党进入你的卧室翻箱倒柜。
待你恢复力气,他们还没找到,你面无表情穿过这群忙不迭的黑手党,拿起床头柜上那明眼摆放着的笔记本。
黑手党们相顾无言。
福葛满脸真诚地向你纠正,这是笔记本(aderno),不是笔记本(便携式电脑)(portatile(省puter))。
你:……
到底是谁发明的意大利语!
在内心用美丽的语言咒骂一百遍,你翻开笔记,示意他们去客厅。
『先把衣服换一下吧。』纳兰迦关切地道,『这样下去会感冒的。』
内心灼烧着的火焰瞬时被扑灭,鼻尖吸入潮湿的凉意,透亮的蒸汽,又有些透不出气。
你让他们赶紧出去。
关门,换上睡衣,骨头缝又开始痛。
寒气都钻进了骨头里,在骨髓间窜逃。
有点反胃。
眼前又是发昏,头也是。你倚在墙边,稍微歇息一会,便抱着笔记出去,那群黑手党还在等你。
想坐到沙发上,结果被扶手绊了一脚,离你最近的纳兰迦赶忙拦住你,扶你坐沙发。
他摸了摸你的额头,又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,说你发烧了。
『我不明白。』你说,『我才刚淋了雨,怎么会这么快发烧。』
之前的那一次也是这样。
『这不正常。』
你说。他们都没说话。
你反复地问,吸着气,布加拉提弯下腰,告诉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,其它的改日再谈。
眼前还是模糊,眼见他们要走,你急忙拉住其中一个。
『哎,你怎么哭了……』米斯达拿手在你脸上乱擦,『我可看不得你流眼泪。』
被你扯住的人没有动。
『你看起来很崩溃。』被你扯住的人说道。
冷酷、淡然的语气。
『像是要疯了。』
福葛的声音。
眼前昏花的色斑不断闪晃、扭曲、抽搐。
流沙折磨脑仁的声音。
你几乎能看到